中国应冷静对待“页岩气革命”

   2014-06-21 1080
核心提示:2012年争论最热烈的能源话题,莫过于页岩气革命。而随着隆冬来临,对这场革命的关注热度也在降温。激烈的唱多派声音有些嘶哑了,
 2012年争论最热烈的能源话题,莫过于“页岩气革命”。而随着隆冬来临,对这场“革命”的关注热度也在降温。激烈的“唱多派”声音有些嘶哑了,“务实派”的冷静思考开始占上风。

这种转变有点“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味道。最早鼓吹“页岩气革命”的美国陆续传来利空的消息。虽然近年来页岩气开发的声势不小,可参与进去的开采商收益却持续恶化。美国天然气巨头XTO Energy的CEO对外透露,“我们如今亏得裤子都没了,页岩气生意根本不赚钱,所有人都在亏钱。”据报道,一些大牌能源公司都在下调来年页岩气产量计划。

有统计称,2012年美国境内的挖掘机数量下降至422台,比一年前下降48%,创下20年来降幅最大的纪录。工程机械使用数量的增减趋势,经常被用来衡量该地区基础工业项目(比如矿业、房地产等)的开工热度。

一直站在旁侧静观其变的俄罗斯开始冷嘲热讽。俄罗斯科学院一位专家说,即便美国页岩气已经规模化开采,其成本相比传统的常规天然气还是偏高,而这种资源不适合远距离运输,采气区资源消耗过快,再加上生态破坏等难题,都将使得这场“革命”越发显得虚幻。

由于担心地质灾害,美国纽约州和特拉华盆地已叫停了该地区的页岩气项目。《金融时报》警告,页岩气开发使得美国再度兴起“廉价化石燃料之风”,但短期或中期的经济收益却可能使该国陷入长期依赖化石能源的“陷阱”。

所谓页岩气,就是从页岩层中开采出来的天然气。它与煤层气、致密砂岩气一起,被称为非常规油气资源的三大品种。美国从19世纪就开发过商用页岩气矿井,不过直到21世纪,其开采技术才日渐成熟。2006年之后,国际能源市场经历了一轮“大牛市”,这使得页岩气开采变得有利可图。

金融危机之后,奥巴马倡导美国“能源独立”战略,要大幅度降低对海外能源的依赖程度。从杯盘狼藉的华尔街流出来的资金,发现了页岩气这个“富矿”。一时间,各种投机资金扮上新能源的“新娘妆”,成群结队要下嫁页岩气这个几乎被遗忘的“穷小子”。

20世纪80年代因下注页岩气开发而破产的美国房地产商乔治·米歇尔也被请了出来。美国一家能源协会授予这位90多岁的老人“终身成就奖”。

事实上,米歇尔用于页岩气开发的水平钻井技术和分段水力压裂技术,算不上什么“技术革命”,它只是在长期钻井经验中积累下来的一套相对成熟的钻探工艺,证明了只要投入足够多的资金,“从石头里榨出的血”也有可能相当廉价。

页岩气开采的确使美国能源结构发生了巨变。页岩气在美国天然气产量的比重从1996年的1.6%猛增至2010年的约23%,并使美国在2009年超过俄罗斯成为世界第一大天然气生产国和资源国。据预测,美国有可能在2021年成为天然气净出口国。

但这场美国“革命”是否能在世界其他地区复制,还存在很大疑问。中国工商银行城市金融研究所的报告显示,页岩气在全球范围开发还有众多障碍:首先,地质条件的极大差异页岩气开采受阻;其次,页岩气在使用过程中要消耗大量水资源,而它必须使用的化学品可能对蓄水层造成污染;第三,天然气价格的持续低迷会打击企业的投资热情;第四,在北美以外市场,普遍缺乏足够的储存、液化和传输等非常规天然气的基础设施,这将大大限制市场开发进程。

在这些难题待解的情况下,如果美国的页岩气“革命”开始进入“挤泡沫”阶段,其他国家的情况恐怕就更不乐观了。

从各方数据对比,中国的页岩气储量似乎并不比美国少。中国是仅次于美国的能源消费大国,一些为中国页岩气“革命”鼓与呼的声音,由此可以理解了。但冷静下来会发现,页岩气开发对环境条件的“硬束缚”,恐怕不是中国的禀赋条件所能承受的。

中国人均占有土地和水资源的数量远逊于美国,生态环境更为脆弱。平均而言,一口页岩气井需要20万吨水,向页岩中注入的压裂液中含有大量化学成分,对地下水资源的影响存在很大不确定性。而中国的页岩气富集区域又往往处在水资源较为紧张的内陆、盆地地区。

在页岩气的“十二五”规划中,像华北地区、准噶尔盆地、吐哈盆地、鄂尔多斯盆地这样的缺水地区,即便资源潜力不小,但要真正落实开采,则需慎之又慎。有业内专家提醒,在辽宁、陕西和四川等地,页岩气的大规模开发很可能会出现与工业和农业“争水”的难题。

另须格外关注的是,中国目前的页岩气开采技术还不过关。如上所述,目前成熟的页岩气开采技术主要是基于美国特定区域和地质特点而长期积累下来的钻探工艺。别说一时半会儿不可能从美国引进技术,就算能把技术拿来,是否适应中国特殊的地质特性和环境,也存在很大疑问,更不要说由此而增加的巨额开采成本了。

除此之外,必须在商业上对页岩气的合理性有精确的论证。美国页岩气“革命”的前提,是有6300家大大小小的天然气生产商参与的“充分动员型”的市场化模式。这与中国只有几大能源企业控制市场的局面差异很大,对风险的承受能力也大不相同。

美国能源工业发展了将近两百年,油气管道密如蛛网,约有50万公里,中国即便这些年发展很快,也不过区区6万公里。管网基础建设不能一蹴而就,不能及时商品化的页岩气资源,显然会让开采商面临尴尬。

曾任职石油部勘探司副司长的老专家查全衡就公开撰文称,如果中国不能找到一条比美国“更省地、省钱、省水,更环保”的开发方法,就不要过早谈什么“页岩气革命”,省得“被美国忽悠”。

从本质上看,美国的页岩气“革命”,是应对金融危机后国家经济“脾虚伤肾”的一个应急手段。美国金融危机,表面上看是华尔街心火旺盛导致了“脑中风”,实质上是国家经济“产业空心化”、“消费金融化”情况严重,长期积累下来,造成经济肌体的脾胃消化不良、精气不足,终致“肾阴虚亏”。

这几年美联储不停地印钱,给美国经济“滋补血气”,暂时稳定了金融市场,但流动性增加之后资金必须有出口。同时,美国经济需要降低成本,增加产品竞争力,启动所谓“再工业化”战略,那么能源价格是否足够低廉则是个瓶颈。页岩气开采算不上一项重大科技创新,但它的启动,恰恰在投机资本流向和降低制造业成本两个战略方向上达成了一致,这才有了“革命”。

从货币层面上看,页岩气“革命”给贬值风险加剧的美元注入了新的变量,但这绝非一种可持续的正向变量。作为世界经济的“龙头”,美国经济应当以持续的科技创新为牵引力,拉动世界经济增长,从而让其美元重新“实心化”——以再造实业来建立必要的纸币信用。

但就像华尔街一度创造的“石油-美元”捆绑游戏一样,因其本性使然,他们仍然要将货币与页岩气等大宗资源捆绑,通过操纵和炒作资源类的大宗商品,制造资源产品的泡沫,来控制全球经济,并维系其“美元帝国”的秩序。但是这种经济再循环的结果,最终不过是“下一个2008”罢了。

与原油不同,天然气一直没有形成全球性的市场,只有欧洲、北美和亚洲三大市场,这三大市场的天然气价格长期存在“落差”。美国能源自给的预期,以及页岩气“革命”给液化天然气贸易增加的想象空间,有可能将全球天然气市场联系在一起,打破原来以管道天然气为主的贸易方式。

因此,页岩气“革命”背后的潜台词可能是:当美国在中东受挫而不得不进行战略“收缩”时,它对世界石油的控制力降低了,但它反而必须要在天然气这种新兴的大宗资源商品上争取主导权和定价权,以便让美元重获信任。

治疗“美国病”的合理逻辑应该是“健脾补肾”。“健脾”就是通过收入调节来促进消费,让陷入困境的美国中产阶级再次挺起胸膛,而不是郁闷到搞什么“占领华尔街”的街头运动。“补肾”就是强化国家科研创新能力,持续增加制造业的技术水平,沿着当年他们搞“阿波罗登月”计划的道路前进。

但是,页岩气“革命”这种搞不好很可能搞成敲骨吸髓一般的透支性资源开采,却在大行其道。美国经济可能本来只是“阳虚”,这样下去,反而有了搞成“阴阳两虚”的趋势。

笔者认为,一种理性的国家能源长期战略不能被急功近利的思维左右。以此反观中国,在全球化经济分工链条中,中国是实业国家,而不是资源国家。中国具有全球最充足的生产能力和商品供应能力,同时又是潜在的最具成长性的消费市场。一方面,中国对资源的需求是强烈的;另一方面,我们换取资源的能力也是强大的。“实业换资源”,仍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和长期战略。

历史上,仅仅靠提供廉价资源获得利润从而实现繁荣的国家,不可能是真正的强国,繁荣也不会持久。因为它们很快就透支了自身的资源,走向衰落。只有那些拥有强大的甚至是不可替代的制造能力和创新能力的国家,那些通过技术的不断升级,持续开发出新能源、开拓出新的经济增长方式的国家,才能走在世界前列。

从这个意义上说,对于美国的页岩气“革命”,中国从战略上不必重视过度。远期看,真正的能源“革命”必须伴随着跨时代的技术创新,下一轮能源大变革将从“采集能源”向“制造能源”过渡,以核聚变为基础的核能研发和普及利用,才是真正的大方向。中国能源战略的主攻方向应该在这里。

在战术上,中国又不能完全忽视页岩气。毕竟,在中短期内它对提升美国经济竞争力确实有所帮助。我们要审慎观察它对美国经济复苏进程的真实影响。同时,在目前世界格局中,要想不被别人在资源上“卡脖子”要挟,你自己必须要“立得住”。

中国缺乏在全球大宗商品和资源贸易体系中的定价权。因此,我们应该积极参与国内以及国外的页岩气市场的调研、开发,不论在传统能源领域还是在页岩气这种新能源领域,中国在立足自身的同时,更要坚定地“走出去”,要去积极争取定价权。

还须认清的问题是,页岩气“革命”以及由此延伸的页岩油开发,一定程度上推翻了美国一度鼓吹的“石油峰值论”。“人类不是因为缺少石头才离开石器时代,也绝不会因为缺少石油才离开石油时代。”此话不假。这不,石油并未枯竭,常规的、非常规的天然气已经开始给全球经济输血了。

这再次证明,真正的“资源瓶颈”,不在地表或地下,而是在人的大脑里。只要技术进步,总会有新的资源被发现、被利用。技术的小进步,会有小批量的资源被利用;技术的大进步和大跨越,就会带来大批量的资源。

对于中国的大型能源企业而言,应该在各种“革命”论中保持头脑清醒。对它们的最大挑战,不在于跟踪某种“错综复杂的趋势”,而是明确能源开发的大方向,进行提前布局。

中国经济的崛起必然同时伴随一次能源“革命”,那一定不会在石油、天然气这种传统化石能源层面发生。像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这些主导着国家命脉的大企业,是否考虑过在花掉数百亿美元投资去世界各地购买传统能源公司的同时,留出一部分资金,去投资类似核聚变、核引擎这样真正影响长远的科技攻关项目呢?

2012年,中国已经进行了两轮页岩气项目招标,引得能源行业热闹异常。因为有民营企业中标,一些不着调的评论把这说成是中国“能源体制变革的重大时刻”。

请不要忘记,能源行业的性质决定了它的投资周期长、资金投入大,历来都是大风险项目,这和体制并无直接联系。况且,总不能期望中国的页岩气开采重蹈山西小煤窑泛滥的覆辙吧。

奉劝那些为页岩气项目抓狂的投资者最好谨慎些。有句业内人士的戏言,在新年里似乎应格外上心:不要“投进去的是鳄鱼,出来的是壁虎”。

(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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