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季节低温来袭,一直悄悄在鸡群中流行的H7N9病毒再次“现身”,10月浙江省新增两例H7N9感染者病重入院,这被认为是短暂潜伏的H7N9在宣告“我又回来了”。科学家对此早有预测,并在近日亮出人用H7N9病毒疫苗株的防御盾牌。
但拥有了疫苗株,是否可以彻底堵住H7N9大流行的风险?没有人敢打这样的包票。关注H7N9的科学家密切保持着对H7N9传染性变化的警惕。幸运的是,直至目前,这仍是一种“可防、可控、可治”的病毒,专家建议最佳处理方式是将防控前移到禽类中,在活鸡中消灭H7N9禽流感。但在通往看清H7N9真面目的途中,仍有两大重要的难题等待科学家去攻坚。
迟到的疫苗
首次摆脱“外国疫苗依赖症”
在H7N9禽流感来势汹汹的4月,科技部会同卫计委启动人感染H 7N 9禽流感科技应急防控研究项目,预计在7个月内完成人感染H7N9禽流感预防性疫苗研制。
10月26日,浙江大学的李兰娟教授科研团队、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舒跃龙教授团队和香港大学等联合研究组交上了疫苗株研制成功的答卷。
这距科技部和卫计委的7个月期限提前半月,但较大洋彼岸的美国两家生物公司对外宣布H 7N 9疫苗研发成功的消息要晚近半年,国外利用的GREVAX专利技术是一个经过改造的腺病毒载体,该技术可在一个月内研发出任何疫苗。
“利用新技术,基因可在短时间内大量扩增,且成本低廉,代表了未来疫苗研制的方向。而传统流感疫苗的研制,是将病毒注射进受精过的鸡蛋中,等待病毒在里面复制繁殖,再将数量大增的病毒提取出来,进行灭活———整个过程需要几个月”,中科院上海巴斯德研究所疫苗中心执行主任金侠研究员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如此解释,而这正是我国H 7N 9疫苗研制迟到的原因。
浙江大学附属一院传染病诊治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李兰娟院士在通报会现场介绍,我国流感疫苗,以往都是依靠国外研制疫苗株,再提交给世界卫生组织,我们才能够提供给厂家进行生产,现在我们自主研发成功了。
人感染H 7N 9禽流感病毒疫苗株的成功,被认为首次打破和改变了我国流感疫苗株需由国外提供的历史。
为了摆脱“外国疫苗依赖症”,此次H 7N 9疫苗研发引发了一场政府和多家企业间的疫苗竞赛,由李兰娟院士领衔的联合研究组拔得头筹也有迹可循,浙大一院收治全国H 7N 9病例最多,治愈率较全国治愈率高,达到80%,并在国际上首次证实H 7N 9病毒来源于活禽市场的禽类。
“这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合作,证明我国可以在很短的一段时间从临床病毒制造流感疫苗的种子,达到生产阶段”,参与研究的香港大学医学院微生物学系主任袁国勇介绍,研制中使用反向遗传学和重组技术使疫苗种子无毒。执行的测试包括鸡胚致死试验,雪貂致病性试验和测序。
简而言之,源于世界著名流感研究专家罗伯特·韦伯斯特的反向遗传技术是把H 7、N 9这两个基因剥下来,然后套到一个早已做好的标准疫苗PR 8的内核上,就像把新病毒的“外衣”扒下来,给内核套件外衣,变成一个新的H 7N 9疫苗株。
H7N9禽流感疫苗研发被寄予厚望,参与研究的国家食品药品检定研究院副院长王军志认为,“特别是在大流行期间,时间是最关键的因素,早一天能救很多人,如果有了我们这个技术,在我们国家出现疫情的时候,就可以在第一时间,投入疫苗的研发和生产”。
疫苗应用争议
“暂时没必要”大量研制生产
历时7月研制出的疫苗株,是会很快用于疫苗批量生产成为保护人体的盾牌,还是步SA R S疫苗和H 5N 1疫苗的后尘,被束之高阁?
疫苗一般是为了预防具有人际传播能力,且呈较大规模流行的流感,对于H 7N 9疫苗的研制,一路伴随着争议。今年4月,钟南山等多位院士抗击非典十周年学术研讨会上,对H 7N 9疫苗的研制是否要那么快启动,持保留意见,国家人类基因组南方研究中心执行主任、中科院院士赵国屏也在研讨会上表示,“有没有必要大量研制生产疫苗,跟它是不是人传人是很有关系的。”
香港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教授,新发传染性疾病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管轶透露,他在9月末参加了日内瓦世卫组织的会议,会议上专门决定暂时不生产也不鼓励大规模生产H7N9疫苗,“因为从风险评估来说,暂时没这个必要”。
但《美国病理学杂志》9月10日公布的一项新研究显示,H7N9禽流感病毒能够同时有效感染上下呼吸道,这种感染模式在禽流感病毒中尚属首次发现。研究认为H 7N 9病毒具有在人际间有效传播并导致严重肺炎从而引起大流行的潜在可能。
学界对于H 7N 9禽流感的走向尚无定论,对于疫苗的使用时机,香港大学医学院微生物学系主任袁国勇认为,使用人类的H 7N 9疫苗应从流行病学和临床的证据,考虑是否有持续的人对人的传播,但现在还没有这样的证据。
但袁国勇补充提醒说,为了防止H 7N 9真的在人际传播,中国应该做自己的人体临床试验,这样我们就可以做好准备。而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已经开始了H 7N 9疫苗的临床试验,试验将在2013年12月完成。
建议设立“哨兵鸡”将防控重点前移更有效
被称为“禽流感猎人”的香港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教授管轶则认为,“H7N9禽流感‘可防、可控、可治’,既然这样,为什么要使用疫苗?”
管轶主张将防控重点前移,在禽类中防控禽流感,而国外的“哨兵鸡”值得借鉴。为了防控禽流感,即使有疫苗防控,也会留下一部分不打疫苗的活鸡做“哨兵鸡”。病毒来袭,有特殊标记的“哨兵鸡”会死掉引起警觉。
“反观我们国家则没有这套规矩,如果有了‘哨兵鸡’,就能告诉老百姓,小心啊,这里已经有病毒了,否则就只能感染病毒的人来做‘哨兵人’”,管轶认为,新发病例表明,H 7N 9还在鸡群里以低致病性的情况流行,一直都没有离开,气温降低后,病毒生存时间延长很多,病毒活动变得猖獗。鸡传鸡,鸡群爆发的疫病强度直接反映出来就是人感染的个数。
“一旦发现一个人感染,可能一万只鸡已经感染,就是这种风险程度”,管轶预测说。
“禽流感猎人”管轶:
尚不知H7N9何时会变“高效人传人”
秋冬季的新发病例是否意味着H 7N 9卷土重来?目前病毒有否发生变异?近期还有哪些新的发现和未知难题?南都记者对话香港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教授、新发传染性疾病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管轶,作为禽流感病毒国际权威之一,他的目光始终在关注H 7N 9科学研究的最前沿。
H 7N 9仍维持着非常低的人传人能力
南都:今年4月您接受采访时说“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认为H 7N 9可以人际传播”,半年过去了,这个研究结论是否发生了变化?
管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H 7N 9可以有效地人传人,但从2月到8月算第一波的话,这里面有家庭聚集的病例,五个家庭里有两人以上感染。在这五个家庭里面肯定有人传人,但幸运的是,没有从家庭传到社会中去。
5月底我们在science发表文章,用三个雪貂做空气传播实验显示,说H 7N 9没有空气传播能力是假的,但它是非常有限度的、低水平的空气传播能力,现有的科学观察证明,H 7N 9还是维持着非常低的人传人的能力。在20-30个病人中,可能就一个会传播给他人,而且是要在一起非常近距离的密切接触。这个结论目前没有什么变化。
人类是从活鸡的上呼吸道里感染的
南都:8月之后对于H 7N 9的研究有了什么新的进展?
管轶:在我们8月发在《自然》的文章里,对人是从哪一种禽鸟感染的病毒进行了回答。这个很重要,我们准确地告知是鸡,是市场里面的活鸡,在活鸡的上呼吸道里面,而不是鸡粪里面。不要再讲是鸭子、鸽子,那样说是没有科学依据的。
南都:近日浙江又有新的病例出现,您对H 7N 9在秋冬季节的预测是怎样?
管轶:这个问题,大家都有一致的观点,秋冬季节H 7N 9卷土重来不是会不会来,而是有多严重的问题。现在难度是每次都是人得病以后,再到鸡里面去找有没有病毒,这样做很明显有点消极了。
南都:这个病毒在鸡里是可以监测到的吗?
管轶:当然能!我们讲秋冬季节一定会有H 7N 9,请问在哪里有,什么时候开始有,有多少,这几个问题都要回答,不要人病了以后,再看鸡里有没有,人没病我就不看了,人死几个以后我再看多一点,这不是主动防御,是很被动的防御。
要在禽类中消灭它,不要留在人中消灭
南都:防治禽流感的最佳处理方法是什么?
管轶:H 7N 9是可以防治的,防治的最好办法是要知道它在哪里,要消灭禽流感,要在禽类中消灭,不要留在人中消灭,人感染禽流感,在禽类中进行控制是最好的。禽类控制得好,就自然不会发生人感染禽流感的现象,只有把根源断掉,大家都能过个很平安的冬天和春节。
如果反自然处理,那就会这里偶发一个禽流感,那里偶发一个禽流感,甚至出现突发事件。
注意隔离、洗净、煮熟,鸡是可以吃的
南都:秋冬季节百姓要有怎样的预防措施?
管轶:这个病毒比较容易杀灭,不是所有怀疑感染了的鸡就一定不能吃,只要注意隔离、洗干净、煮熟,鸡是可以吃的。我希望告诉老百姓怎样用最廉价最方便的方法保护自己。
南都:您对H 7N 9变异的预测是怎样?
管轶:现在讲H 7N 9变异的问题,一年、两年、三年为界限变的,就像现在H 5N 1,它现在变得很厉害,但H 7N 9这个病毒,就目前来说,包括最新的浙江绍兴这个病人,我看过他的基因序列,变化不是太大,上半年如果是有这个疫苗的话,对这个肯定是有效的。
未知低致病病毒为何会致有些人发病严重
南都:对于H 7N 9,目前还有哪些重要的未知问题亟待研究?
管轶:这个问题很好,第一个问题,H 7N 9在什么情况下,会变成高效的人传人,第二个问题,这个低致病病毒,为什么在有的人身上发病会这么严重?我鼓励我们国家的有志科学家攻关这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解决得好,可以及时遏止它防止它变成大流感,第二个问题解决得好,可以帮助人类找到治疗重症肺炎的道路。这两个问题是值得做好学问的,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