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地中海：油气与战意

在东地中海问题上，欧盟因为成员太多，内部情况复杂，针对东地中海争端的态度不尽相同。总体而言，呈现三个派系：一派主张“短平快”迅速打击压制，一派主张调停，剩下一派犹豫不决。 8月中旬以来，希腊、法国、美国、土耳其、塞浦路斯、意大利等国在东地中海展开轮番军演。美国发文称，东地中海油气开发纷争正在快速走向“军事化”。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表示，如此多的军事力量部署在东地中海这一非常有限的范围内，令人担忧。 欧盟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级代表何塞普·博雷利8月28日说，为应对土耳其持续在地中海东部海域勘探石油和天然气，欧盟准备在不久后举行的峰会上讨论对土耳其施加新一轮制裁。 正在发生的事态表明，年中以来围绕东地中海油气资源的争斗仍在盘旋上升，原本就不睦的欧盟与土耳其关系被再次撕裂，并危及北约的内部团结。 欧盟的期待 在过去，东地中海沿岸国家油气资源并不丰富，基本只能依靠进口。但随着勘探技术的进步，东地中海海底天然气勘探不断有重大发现，改变了区域国家油气资源匮乏的局面。 2009年，以色列率先与美国公司合作开发塔马尔油气田，最初探明储量足以保证以色列在2035年前实现天然气自给自足。以色列此后又陆续发现多个油气田，尤其是利维坦油气田，彻底扭转了自埃及切断供气以来以色列能源捉襟见肘的困境。 2015年，非洲最大外资油气开发企业、意大利能源企业埃尼公司宣布，在埃及海岸发现一片储量巨大的天然气田，命名为祖哈尔气田。这片超级气田面积约合100平方公里，初步探明储量超过8495.04亿立方米，随着钻探的实施，储量可能进一步扩大。 2016年，埃尼又与法国道达尔和英国石油公司共同与埃及签署油气开采协议。2017年，埃尼再次携手道达尔，与塞浦路斯签订油气开采合同。同时，埃尼作为埃及两家液化天然气厂的股东，计划将东地中海各气田开采的天然气集中起来，液化后出售给欧洲国家。 欧盟是世界第三大能源消费地区，能源供应严重依赖进口，并且长期以来供应途径单一，这一直是各国普遍担忧的问题。能够在东地中海开辟新的天然气供应渠道将大大缓解当前困难，让欧盟在能源战略上有更大回旋空间。因此，意大利、法国、西班牙、英国等国的能源巨头凭借雄厚的技术和资金实力，先后投入到与东地中海国家的合作中，共同开发海上气田。 2017年上半年，以色列、塞浦路斯、希腊、意大利四国能源部长在塞浦路斯达成初步协议，计划修建“东地中海管道”。按计划，该输气管起点为以色列，途经塞浦路斯、希腊，最终到达意大利，项目建设如果在2025年如期完成，届时可使欧洲减少对俄罗斯天然气供应的依赖，实现天然气进口多样化，进而增强欧盟的地缘话语权。 土耳其频频出击 欧盟各国对东地中海的开发如火如荼，与希腊一海之隔的土耳其不再淡定。土耳其与希腊同为北约成员，但因塞浦路斯问题冲突频频，土耳其始终坚持自己对北塞的专属经济区享有主权权利，这意味着其拒绝承认希腊在地中海得到欧洲认可的一部分专属经济区。 最近的希腊岛屿距离土耳其海岸不过两公里，随着油气资源不断被发现，这些岛屿的价值愈加凸显。因此，土耳其对于与希腊的海上边界划定颇为不满。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曾公开表示，土耳其不想侵占别国领土，但对自己的东西一定寸土不让，不惜动用一切政治、经济或军事手段。 土耳其原本就有建设地区能源枢纽的雄心，当希腊、塞浦路斯、埃及、以色列等国的计划出炉，土耳其意识到自己已被完全排除在外。尤其是以色列与埃及签订天然气出售合同，意味着此前尚在讨论中的以色列-土耳其海底天然气管道项目彻底流产。 土耳其随即强化了对地区事务话语权的争夺。2018年，当埃尼公司船只进入塞浦路斯批准的海域作业时，土耳其立即派出战舰阻止。2019年土耳其发布开采计划，并派出勘探船进入塞浦路斯授权埃尼和道达尔联合开发的卡利普索气田海域。 针对土耳其的行动，欧洲很快决定实施制裁。土耳其对此态度强硬，非但没有停止勘探，还将目光投向地中海南岸的利比亚。2019年年末，土耳其与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签订海上划界协议，以回应对希腊、埃及和塞浦路斯海上划界的不满。 有专家指出，土耳其认为几个欧盟国家对地中海划界于己不公，因为根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公平原则，土耳其应该拥有更大面积海域。但是，土耳其又因并非公约签约国而无法诉诸法律，最终以援助面临生存危机的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换取了双边海上划界协议，并直接切分希腊等国主张的资源利益乃至主权蛋糕，因为土利边界划分忽视了希腊克里特岛的存在。 土耳其站在本国利益的立场上，一直主张以大陆为中心划分界线，但欧盟认为，土利海上划界协议属于私下瓜分地中海，是“蛮不讲理的侵略行为”。 欧盟缺乏统一行动决心 2020年以来，土耳其愈加强硬地推进自己的勘探计划，并频繁与希腊形成军事对峙。面对两个北约成员国互秀肌肉导致局势紧张，欧洲媒体担忧东地中海面临爆发军事冲突的风险，然而，欧盟内部却分歧严重，对此一筹莫展。 欧盟内部情况复杂，各成员国针对东地中海争端的态度也不尽相同。总体而言，呈现三个派系：一派主张“短平快”迅速打击压制，一派主张调停，剩下一派犹豫不决。 主战派代表为希腊和法国。希腊置身一线，与土耳其有旧仇又结新怨，迫切期待整个欧盟为其撑腰。希腊对欧盟迟迟不动手教训土耳其表达不满，强调土耳其的威胁针对整个欧洲，欧盟不应表现得像中立调解员。 法国是政治和军事大国，一贯持强硬外交姿态，不支持土耳其加入欧盟，对土高调介入利比亚内战并帮助的黎波里当局扭转战局不满，因此站在希腊和塞浦路斯一边，谴责土耳其“侵犯”两国领土和主权。 不仅如此，法国从军事上还直接为希腊提供庇护，并对土耳其展开军事威慑。8月11日土耳其军舰护送科考船进入争议海域勘探，12日法国立即宣布临时加强在东地中海的军事部署，13日两架“阵风”战斗机抵达希腊克里特岛，法希两国海军的联合军演也随即举行。法国总统马克龙认为，埃尔多安“不会接受对话，只会服从大炮”。 欧盟内的主和派首推德国。作为欧盟轮值主席国，德国尽可能保持了中立态度，致力于防止地区争端升级，担心过度制裁会破坏先前与土耳其协商的成果，反而使得土更加强硬。德国总理默克尔于8月21日晚分别致电希、土两国元首，呼吁双方降温；25日德外长马斯又出访两国，呼吁停止一切破坏性活动并为对话创造条件。也有分析认为，法德两国分别唱“红白脸”，交替使用“大棒”与“胡萝卜”，以期更好地约束土耳其。 第三类国家以意大利为代表。实际上，在东地中海天然气资源的开发中投入最多，在各国之间牵线搭桥最积极的正是意大利。埃尼集团是近10年来东地中海勘探活动的领导者，而东地中海输气管道的终点也在意大利，意方希望能继续从中获利。 同时，因为深受疫情打击，急需恢复经济，意大利不久前刚刚从欧盟获取一大笔“恢复基金”，此刻似乎更应在对外问题上紧跟欧盟步伐。但由于与土耳其在地中海中东部拥有共同商业利益，所以，意方一方面派遣海军参与法国、希腊及塞浦路斯的联合军演，一方面也与土耳其进行对话，从中劝和斡旋。 8月27至28日，欧盟各成员国外长就应对土耳其的具体举措在柏林举行非正式会谈。不久后的欧盟峰会上，将继续讨论此话题。 总的来看，一方面，欧洲各国目前对土耳其的主要约束手段依然会以经济制裁为主，并通过联合军演的方式加以威慑；另一方面，尽管埃尔多安对欧盟的喊话回击强势，但也不会轻易触碰红线，尤其是在近期的一些发言中，他屡次表达了希望与希腊进行对话、实现双赢的态度。因此，短期内双方爆发军事冲突的可能性不大。